苇岸:作家或艺术家应助世人走向尧舜或回到童年
我很喜欢泰戈尔的两句话:“每个孩子一出生就带有神圣的启示,上帝尚未对人灰心失望。” “上帝正在等待人们在智慧中重获童年。”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真正的作家或艺术家应该是通过自己的作品帮助世界走向“尧舜”或者回到“童年”的人。——伟安
地球上的事物
1993年,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玛格南摄影师拉里(Larry)拍摄了一个男孩准备在玉米地里为他收养的狗班卓琴(Banjo)拍照的照片。
“下雪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夏天……”
下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夏天树梢上被风吹走的成熟、枯萎的榆树荚。雪花纷纷落下,给世界带来了某种和谐的感觉。这种和谐感来自于混乱。雪可能是一棵大树的果实,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强风吹落。他们走遍了大地,他们身上所带着的纯洁很快就在春天绽放出动人的花朵。
“写下《自然与生命》的日本作家足香德富……”
写有《自然与生命》的日本作家足香德富观察了日落。他记录道,太阳从爬上山峰到完全沉入地表只用了三分钟。我观察过一次日出,它比日落慢。看夕阳,仿佛在等待圣人的临终;看着日出,仿佛等待着一位伟大英雄的光荣诞生。仿佛受到了某种阻力,太阳艰难地向上跳跃,伸缩着。太阳从露出一丝红色,到伸展跳跃到地表,用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世界上的事物下降的速度比上升的速度快。
“我住处前面……”
我的住处前面有一块空地,形状像一个盘子,周围都是建筑物。它能容纳比田园宁静的雪,能容纳比赤道温暖的雨,却容纳不了孩子们的欢乐。孩子们将他们的快乐散播在内心,就像珍珠滚到我的窗子上。我看着男孩和女孩们玩着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成年人都做过的游戏。成年人告别了童年,扔掉了像玩具一样的游戏。但这个游戏仍然在孩子们手中代代相传。
“小学教室的墙上……”
在小学教室的墙上,孩子们写下了关于他们家庭的作文。一个孩子写道:他的父亲是工厂干部,母亲是中学老师。他们非常爱自己的孩子,经常在周日带他去山腰玩。他有很多玩具和他自己的小图书馆。他感觉很幸福。但他的母亲对他很严厉,命令他放学后直接回家。回到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肥皂洗手。他为此感到非常不幸,并且恨他的母亲。
每匹新出生的小马驹都不喜欢给它拴上脚镣的人。
阿巴斯,。 1991年。
“地上有麦子……”
小麦是这片土地上最美丽、最优雅、最有情感的作物。辽阔的大地上,麦田整齐排列,像一块块耀眼的金子。麦田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是大地积聚的精华。风吹过,麦田摇曳,麦浪把幸福带到了外面的村庄。到了六月,农民们在雷暴来临前将麦田移走了。
“已经下了很多天的雪了……”
已经下了很多天的雪了,地底阴暗的一面还残留着积雪。地面上斑斑点点,就像一头斑点牛在牧场上吃草。
积雪收缩,不是因为温度升高,而是因为地球的体温正在吸收它。
“我常常想起一个场景……”
我经常想起下午发生的一个场景。如同士兵压境一般,滚滚黑云迅速占据了整个天空。紧接着,闪电劈下,雷声轰鸣,硬币大的雨滴打在地上,到处升起浓烟。淋浴雨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巨人,向世界寻求复仇。就在万物凋零的这一刻,我看见一只麻雀叼着一只虫子从远处飞了回来。雷雨未能阻止它。它的巢就在雨幕后面的屋檐下。当它从天而降,飞入屋檐的那一刻,其姿态就如花前的蜂鸟般美丽。
拉里,.加沙库扎阿。 1993.女人麦子。
“秋收过后,田野就像新婚的房间……”
秋收过后,田地被农民收拾得像新婚的房间一样。即将到来的一切,已经到来的一切,它都会容纳。在人类的身边,落叶也在悲惨地告别母亲。我突然想到树木养育了它们,仿佛就是为了此时出现在大地上的武士形象。
“冬天的空旷田野……”
冬天我曾听到啄木鸟在空旷的田野里敲击树干。速度非常快,就像弓的振动一样,我无法计算它的频率。冬天鸟儿稀少,叫声隐匿。听到这个声音我就觉得很幸福。我突然觉得这声音不是啄木鸟发出的,也不是光秃秃的树发出的。它来自一只无名的鸟。这只鸟就是由这个声音创造出来的。
“那群蜜蜂还潜伏在那里……”
一个月过去了,那群蜜蜂还潜伏在那里。气温正在逐渐下降。他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挤在一起,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只有当太阳升起并变得温暖时,它们偶尔才会飞翔。它们的巢穴早就失去了,为何不在失去巢穴的那天就飞走呢?每天看到他们,我的心情都很难过。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比生活更伟大的东西。放火烧蜂巢的人,为何要毁掉一个无辜的家园?显然你只是想展示一些东西,因为你是一个男人。
“太阳的路径是弯曲的……”
太阳的路径是弯曲的。我注意到了几次。立夏前后,初升的太阳可以照射到北房间的后墙上,夕阳也可以照射到北房间的后墙上。其他时候,北屋的阴影越来越深。
大卫·艾伦 1992 年。 。 。 1992. 一个在...的儿子
“立春一到……”
立春一到,就有迹象表明冬天过去了,春天即将来临。持续了整个冬天的北风从世界的尽头又回来了。看着这片荒野,我有一种田野里长满了庄稼的错觉。踩在松软的大地上,我感觉四肢舒展,血液涌动。我想大声喊叫,想快跑,我想拿起锄头,努力干活。艾默生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与这个世界上的工作保持基本的关系。劳动是上帝的教育,使我们与地球和自然建立起根本的联系。
然而,这个世界上却有一些人,一生从未踏足过陆地。
“天亮前,捕鸟人出发”
捕鸟人黎明前就出发,鸟儿黎明前就开始飞翔。捕鸟人来到一片果园,架起了三张三角形的大网。里面有一棵果树。捕鸟人把鸟笼挂在树上,藏在一旁。捕鸟者称笼中鸟为“流浪者”,它们的功能是呼叫。游子在笼子里不停地旋转,每当天空中飞过一群鸟儿,它们就会急切地拍动翅膀回应。他们的悲鸣使飞翔的鸟儿纷纷回头。有的鸟撞到网上,有的落在网外的树上,后来仍然冲向鸟笼。鸟如落叶,落满网。
丰子恺先生把把羊引诱到屠宰场的老羊称为“羊叛徒”。我不称这些圆圈为“小鸟”,人类创造的任何词都只适用于其本身。
“通常……”
通常,我们有“向北”和“向南”的说法。向北走,远离光明,叫做向上;向南走,迎着光走,叫向下。我不知道这种区别的依据是什么(纬度还是地形?)。当我们穿越这片土地时,我们确实有这种内心的感觉。就像做官在世上叫上等,回归百姓叫下等一样。
“在北方的树林里……”
在北方的树林里,我遇到了一只色彩缤纷的蜘蛛。它的网挂在树干之间,好几片乱七八糟地排列着。这种蜘蛛的身体很大,腿细长。它通体呈浅绿色和橙色,极其美丽。当我第一次碰到它的时候,我就感觉它瞬间带来的恐怖超过了世界上任何可怕的事情。
相同的颜色,在某些事物上,让我们赞叹和喜悦;在其他事情上,它让我们感到畏惧和恐惧,并成为我们恐惧的根源。
1961 年意大利,,:柠檬。
“秋天,大地结满了果实……”
秋天,大地上结满了果实,露出它们慈祥的面孔,等待着各方的收养。每到这个季节,我就很难平静下来。我不禁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消失的崇高所感动。我应该去那片土地看看。我应该和大家一起受到熏陶和启发。
阳光照耀着原野,依然温暖。大地是光明的,大地的大门向一切健康生命敞开。此刻,万物的声音正在大地上汇聚。他们想讲述自己的生活故事。他们想在冬天到来之前唱出所有藏在心里已久的歌曲。
第一场秋风吹走了,所有结满种子和果实的植物都把肥硕的头低下了大地。这是任何一个成熟的人都必须具备的谦虚态度,也是对生养他或她的母亲的无声致敬。和感激之情。手脚粗的农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打扫了谷仓和院子。他们一次次背着行李走向田野,仿佛在卸下远道归来的牲畜的负担。看着生动的大地,我觉得这本身也是一个道理。它不让任何劳动白费,它让所有劳动者都看到成果,它用纯粹的农民向我们暗示:土地最适合养育勤劳、善良、朴素、温和的人。
“人类与地球的关系……”
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就像人与生命的关系一样。在无知的年纪,生活在他眼里是一口取之不竭的井,可以随意汲取、享受。有一天,他一觉醒来,突然觉得人生苦短,发现自己一生中很多宝贵的东西都被浪费了。面对未来,他开始后悔和恐惧,开始锻炼、照顾自己。
不同的是,人类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具有同一思想的整体。如今,各国掠夺地球很大程度上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本国公民的生活。正如体育比赛已经远远超出了体能训练的本来意义一样,为了赢得冠军的荣誉而牺牲了竞争和竞争。
“1991年元旦……”
1991 年元旦,一个神奇的开始。这一天,太阳奇迹般地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天空仿佛又回到了秋天。这一天,在荒野中,我遇到了一群壮观的候鸟。高高的天空,在蓝色的背景下,它们成群结队地从北方出现。每只鸟都是一个点。他们就像一群蜜蜂。在高空空气中,它们旋转着,缓缓向南推进。一路上,他们的哭声传到了地面。
我没有找到有关鸟类迁徙的书籍,也不认识任何鸟类学家。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冬季候鸟。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大年初一,我见到了他们,我觉得我是得到神的帮助的人。
乔纳斯 2006。2006。来自太空电视......
“梭罗说文明改善了房屋……”
梭罗说,文明改善了房屋,但没有改善住在里面的人。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思考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孩子和大人混在一起(这里暂不涉及人为因素)。可以打个比方:孩子们每天在课堂上精心编织自己美丽的网,但当他们离开学校时,这张网就被社会小昆虫碰撞了。孩子们在学校的时间其实就是一个不断修复自己破损的网络的过程,直到有一天他们意识到这种努力是徒劳的。
成人的世界是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每个孩子都是一条快乐地奔向它的清流。孩子们的悲剧在于,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将来成为同谋。
“我看了一部美国电影……”
我看了一部美国电影,我不记得片名了。影片是这样开始的。一个在学校总是被欺负的男孩,似乎被上帝选中,得到了一本厚厚的书。这是一个关于一个名为“虚无”的真实怪物吞噬幻想世界的童话故事。当最后的毁灭来临,女王即将死去时,书告诉男孩,拯救幻想世界和女王的唯一办法就是大声给女王起一个新名字。
这是一部意义深远的电影。这让我想起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说过的话:“每个孩子出生时都带着神圣的信息,上帝尚未对人类幻灭。”
“在养蜂人的营地……”
在养蜂人的营地里,我曾经看到黄蜂(我们通常所说的胡蜂)和蚂蚁从密密麻麻的桶里偷蜂蜜。这段经历让我后来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当黄蜂在我秘书的窗外筑巢时,为了奖励它们,我在巢下的窗台上放了一个装着剩余蜂蜜的空蜂蜜瓶给它们。我是下午放的,但是到了晚上,没有看到蜜蜂碰蜂蜜瓶。晚上九点多,我突然发现蜂箱外面一片混乱。我在窗户上和瓶子里到处都看到蜜蜂。也许天黑后他们停止工作,一些蜜蜂就出来吃蜂蜜了。这些散发着蜂蜜气味的蜜蜂返回巢穴后遭到攻击。直到晚上11点,蜂巢里才渐渐安静下来。我打开纱窗,把瓶子放下,因为里面还有七八只蜜蜂出不来。这些沾满蜂蜜的蜜蜂慢慢地爬上窗户。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蜂巢,在身后的玻璃上留下了蜂蜜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蜂群照常开始紧张有序的施工工作。一种预感让我突然想去楼下看看。在楼下,我发现了10多只死蜜蜂。由于羞耻,我没有把这件事写在《我的邻居黄蜂》里,但我把那天的日记写下来了,我在最后写道:“请原谅我,黄蜂!”
玛格南摄影师让·米歇尔拍摄的诺曼底大桥的建设过程
“一双比头还长的倾听耳朵……”
一双比头长的耳朵(用来听),两条比躯干长的后腿(用来跑),还有北方传统村庄的颜色,鱼般的沉默,这些大致构成了北方人的基本特征。一只野兔(同时也象征着他们黑暗的命运)。
这是一种充满传奇和神秘色彩,以警惕和逃避的方式存在于世的动物。它们就像庄稼一样与土地密不可分,事实上它们似乎与土地合而为一(我认为野兔是土地的灵魂)。传说,白天看到野兔的地方,晚上就会出现一群野兔。误伤同伙或自伤,往往是狩猎野兔的猎人的最终命运。在西方,野兔不仅与月亮女神联系在一起,还被民间视为被追赶、躲在远处的女巫的化身。
兔子有惊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它们在世界各地的分布比麻雀还要广泛(高至高山,远至两极的苔原),但现在人们很难看到它们了。痕迹消失了。我一直住在北京郊区,经常深入田野,但我对野兔的印象主要来自童年的记忆。一个愚人节,我给城里的一位朋友打电话,郑重地告诉他,我徒手抓到了一只兔子。事实上,就连今年春天在河北霸州,我拿着望远镜在平原上走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是的,野兔已经从我们的土地上消失了,正如西方民歌中所哀叹的那样:“这是人类的时代。”
“在世界上...”
世界上有两种比较相似的事物的循环或轮回。一是叶子,二是水。
这是两个壮丽的、反复出现的动作:春天,树叶从地里长到树上,秋天,随着三个季节的阳光收集,树叶又回到地面。水从海洋上升到天空,最后通过河流承载着它们所搬运的土壤回到海洋(河流是它们永恒的道路和浩瀚的过程)。
不同的是,对于水来说,过去,他们从海洋出发,又回到海洋,只是完成了轻松愉快的旅程(他们两手空空而来,空手而归)。后来,由于人类的崛起,对地球表面的无限挖掘和占领,他们成为了无尽苦难运输的奴隶。
摘自维安《地球上的事》
魏安,原名马建国,1960年出生于北京市昌平县北小营村。1984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后转向散文创作。 1988年,1999年5月19日因癌症治疗无效去世。维安在短暂的一生中,生活在一座“天明地静”的古朴宁静的城市边缘。他一生关注的焦点是“地球上的事情”。他留下的文字不多,不到二十万字。他生前只出版了一本很薄的散文集《地球上的事》,以及他在病床上整理的散文集《太阳升起之后》和他的朋友袁一编辑的散文集。他去世后不久出版了散文集《上帝之子》。
标题图片:摄影:St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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